創業是一勝九敗的事

「紙媒的黃金期還有十年」，這是從記者做到主編的申音對被他拋棄的行業的判斷。 「難道還做十年主編嗎?十年以後我要做什麼?」 申音在2010年新浪微博的開發者大會找到了答案以微博為主要形態的自媒體與社會化媒體。

「創業是一勝九敗的事」，申音把孩子將來上小學的錢準備好了，就拿幾十萬出來創業。 申音說，出來創業「不是因為錢的問題，而是心中還是有一個衝動，想做點事情」。 在他看來，解決錢的問題有很多種辦法，可以進大公司做高管，當然，「做媒體是最不好解決錢問題的方式」。

當了十多年商業記者後，這位前《創業家》執行主編終於變成一個創業者。 「傳統媒體已經沒辦法覆蓋我對商業和新媒體的理解。 」在踏進這名利場之後，申音卻發現，中國商業界比他想像中要險惡，以下是他的口述史。

不管怎樣卑微，都要活下去

我在創業的第一天，就知道創業不是一件風光的事。 創業是被神化了的一個詞，創業更多的時候是在折騰。 折騰是什麼意思?你在一個黑箱裡找出路，你什麼都看不見，但你不動，你就只能悶死。 你要在各個方向探索，先找到牆壁，看看有沒有窟窿可以利用。 如果碰到別人了，那傢伙可能也是一個苦逼，你們可能成為合作夥伴。 但也有可能他幹著跟你同樣的事，還在背後捅你一刀。

商業的世界比我們想像的要殘酷。 我在媒體時，算是比較瞭解商業社會了，但當我進來了，發現我還是不夠瞭解。 所有人在跟媒體講時，都是經過公關部包裝的，你理解的商業跟桌子底下的商業是不一樣的。

媒體寫出來的不是最悲慘的故事，就是講最光榮的故事，其實他們大部分時間是在常態的區域裡就是熬著。 我去年夏天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就是在熬著。 你怎麼判斷這個人在熬著呢?你看這個人的臉是白的，面部表情呆滯。 這說明他還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 沒找到自己適合做什麼，沒找到適合的員工，沒找到適合的搭檔任何一個沒有找到，你都會擰巴，糾結，痛苦，然後睡不好覺。

大部分時間，沒有人能夠幫你解這個結，兄弟可以陪你喝酒。 那又能怎樣?他們明天就上班去了，但你還得獨自面對這些問題。 下個月的工資怎麼發?融資不到位怎麼辦?你忽悠了客戶，客戶不滿意怎麼辦?產品推薦不出去怎麼辦?你被競爭對手打擊了怎麼辦?

創業其實是一個自虐的過程。 如果你想享受生活，那就不要創業了。 我也見到一些創業者過得很瀟灑，但他們一定都是經歷過自虐的。 不確定性太多了，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 我首先要活下去，對於所有創業者而言，不管怎樣卑微，你也要活下去。 哪有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並不是說我成功了，只是說我可以比你跑得早，先搶到了果子，其實大家都處於饑餓的狀態，你只知道有人已經吃到果子了，你還沒吃到，而且這棵樹上結得低的果子都已經被這幫人占了，你只能很苦逼地爬到最高處才能吃到果子。 而且下面還有一群人在盯著你，明明你是一個人，但你得像一隻猴子那樣去爬。 還隨時有另一隻猴子捅你一刀。

成功就是碰上黑天鵝

我採訪過很多創業者，我點評他們的模式這個做得不對，那個做得不對。 甚至會問他們創業的原點當初為什麼做這件事。 其實，創業者今天做的事，跟三年前想做的那件事基本不是一樣。 而且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這是怎麼變過來的，他們只是在路上，不斷地調整。 有人說，從創業到成功平均需要3.75次轉身。

成功人士給我們講的故事，不管柳傳志、江南春還是馬雲，都是經過美化的。 從事後推導自己為什麼能成功，還認為每一步都是自己設想好的，都是天意。 他們在回憶時總是美化自己，就像今天我在說自己的故事時，也在找一個邏輯來自圓其說。

不是說你融資了就成功了，不是說有大佬青睞你就成功了，也不是說下載量達到100萬了你就成功了。 這是一個漫長、沒有結局的比賽，你必須熬下去。 除非你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把公司賣掉了。 那就Game Over了。 要不然，明天總是可能出來一個新的公司，把你幹掉。 為什麼很多創業者最後都會不自覺地相信某些宗教，因為你不可把握的東西太多，你唯一能把握的只有你自己。 其實每一步的成功都是黑天鵝，都是隨機事件。 很多成功是誤打誤撞的結果。 我相信成功需要一萬個小時，但也是需要黑天鵝的，你只有不斷地苦熬，不斷地等待，不斷地把握機會，才有可能等待到黑天鵝降臨到你的頭上。 我也在等黑天鵝。

王興是一個多麼聰明的人，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做校內網時撐不下去，最終被陳一舟收購了。 現在我們看到校內網有大成，但如果是王興做肯定成不了，因為他確實沒錢。 他再做了海內網、做了飯否，終於做美團時成了，也就是黑天鵝降臨了。 每一次被打擊完以後，還能站在這個廢墟上，那就「牛逼」了。

道德感跟成功的確沒有太大的關係

(在《商業的知識》一書中，申音寫道：道德感與一個人的成功並無太大關系。 )

做人沒有底線，即使成功了，這個人也極其可怕。 沒有底線不行，但如果拿著道德去做生意，你會碰到頭破血流。 道德與底線的界線在哪裡?比如說你的一個員工，你明知道他表現得不夠努力，你卻開著很高的薪水，他身體還不好。 從道德的角度來講，你不應該開除他。 如果我是一個職業經理人，我就讓公司養著。 如果我是老闆，我會毫不留情地開掉他，因為我不能養閒人。 如果我養了閒人，我的團隊怎麼辦?其他人會有情緒。 你甚至會在過年以前把他開掉，因為你不願意多發一個月的年終獎。 這是很沒有道德的。 但是，你早開除一個月，你的公司就能多撐一個月。

底線，首先是不去傷害別人，不去陷害別人，不去搞陰謀。 但如果別人傷害我，我一定會以牙還牙，你一定要讓別人知道你的牙齒，否則他會覺得你很軟弱。 中國的商業社會是一個江湖。 每個人在外面，可能說你壞，也可能說你好。 他在說你好的時候，也可能就在毀你，你卻不知道。 這裡有很多坑，你不小心被人家裝坑裡了，只能怪自己沒經驗。 下次你就學聰明點。 如果一個人總給你挖坑，你一定要反過來給他挖一個坑。

商業社會壞到極處就會變好

我不喜歡叢林邏輯，我喜歡天空的邏輯老鷹可以飛、麻雀也可以飛。 但我也不懼怕叢林，我不害別人，但別人來害我，我一定還手。 這是所有創業都需要學會的。

你以為谷歌和蘋果不打嗎?蘋果和三星不打嗎?只是他們不會像中國的商業社會那樣，打到最後沒有了底線。 蘋果和三星打著專利戰，但三星還是蘋果最大的螢幕供應商。 有競爭有合作，那才是商業社會。 而不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看誰能扛到最後。 我相信商業社會會變好，但這是需要過程的。

我們身處一個商業叢林，我們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競爭。 當我們打到沒法打下去時，世界就開始和平了，就像發明核武器一樣。 商業世界也會這樣。 我們的現實社會還會壞下去，但壞到一定程度，總會好起來的。 因為不可能再壞了。 到了那個時候，人們就會坐下來制定規則。

解讀中國商業的邏輯

為什麼蒙牛沒有底線?

蒙牛的行為很沒有底線，是什麼造成蒙牛這種沒有底線呢?蒙牛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一個壞公司。 首先是農村土地不能流轉，使農場不能集中，一個牧民最多養幾頭牛，奶牛處於散養狀態。 另一方面，牛奶公司控制著品牌和管道。 蒙牛有私募投資，需要上市，需要它快速擴張。 這是一個不對稱的博弈。 我們很難想像蒙牛像互聯網公司一樣擴張，養牛是有物理限制的，每個中國人都要喝上一杯奶，那得養多少頭牛?沒有這麼多牛奶，只能摻三聚氰胺了。 這是一個壞的商業模式所導致的。

在奶農和蒙牛中間出現了奶販子獲取暴利，他們都是當地的黑社會。 奶農其實沒有在蒙牛的發展中賺到多少錢。 但他們不養牛又能幹嗎呢?為什麼牛根生做大了?因為牛根生打過架，下過牢，跟那些有底線的人比，他有優勢。 為什麼三元沒有出事?聽說因為他們老闆很講究衛生。 你查閱當年的新聞，發現蒙牛、伊利迅速超越了三元、光明。 三元和光明的人怎麼想都不明白，哪能出來這麼多奶?哪裡有這麼多牛呢?

為什麼達芬奇陷入漩渦?

十多年前，中國的商業媒體和互聯網幾乎同時發展起來。 十年以後，中國最大的商業媒體也就做到幾個億，很多互聯網公司做到了幾百個億。 中國的商業媒體不是健全的企業，他們沒有獨立人格。 但他們在發展中慢慢地發現了自己擁有合法傷害權也就是說我是可以去搞你的。

合法傷害權可以換來廣告費。 媒體是公器，但公器也有可能被私用，因為公器本來也沒被公用。 我們特別尊重《南方週末》、《財經》(博客,微博)、《新世紀週刊》這樣的媒體，我在《創業家》的時候，也沒有為了一個報導收過一筆錢。 但很多媒體還是收錢的，是可以被利用，可以被收買的。

山西有很多黑煤礦，養著很多地方記者站的記者。 而且已經變成一個生態鏈了。 煤礦主怕事，就給媒體交保護費。 媒體也是收保護費的!這是不正常的事情。 這種不正常是體制造成的，因為商業媒體沒有獨立的生存空間。 即使有些報導是真實的，也會招來橫禍。 你經常會發現你要去檢討的事情，卻是你做對的事情。

達芬奇事件的發生就在於他們沒有好好跟媒體溝通。 中國有這麼多公關公司，但他們不是講專業的，而是講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