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資料的時代變革力量

互聯網週刊2013年第1期

大資料之所以成為時代變革力量，在於它通過追隨意義而獲得智慧。

大資料時代到來，認同這一判斷的人越來越多。

接下來人們最關心的問題是，大資料意味著什麼，它到底會改變什麼？ 僅僅從技術角度回答，已不足以解惑。 大資料只是賓語，離開了人這個主語，它再大也沒有意義。 我們需要把大資料放在人的背景中加以透視，理解它作為時代變革力量的所以然。

變革價值的力量

　　王立軍有句名言，我讀過的書可以把你們火化了。 翻譯成大資料的術語，相當於在說資料有多大。 現在許多人定義大資料，只強調大，那意思跟這沒什麼兩樣：大資料有多大？ 大到可以把你們都活埋了。
預料到人們會有這種誤解，所以《大資料時代》的作者舍恩伯格，馬上出了第二本談「大資料的取捨之道」的書，書名就叫《刪除》，提醒人們，趁還沒被大資料埋了的時候，趕緊刪除那些垃圾。
為此，我提出一個有針對性的公式：資料+意義=智慧。 我認為資料只是客體，一旦離開主體的意義，就會事與願違。 大資料好還是不好，判斷標準要看意義的有無：有意義的資料是智慧的，沒有意義的資料只是垃圾。
僅從大資料的「大」望文生義，很容易演化為又一場圈錢、圈地運動。 象雲計算、物聯網那樣，一哄而起，盲目建設。 最後只是讓那些推銷設備的賺大錢。 過去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這次必須吸取教訓。
大資料值不值得中國重視，首先要看這件事的意義在哪裡。 大資料不是為了堆一大堆資料擺在那裡漂亮，而是為了讓我們做的事更有意義。 由於做的事更有意義，而使我們變得更加智慧。 一句話，大資料是為了大智慧(601519,股吧)。
再說得鮮明一點，大資料針對的反面是什麼，它最大的變革物件是變什麼？ 我認為，大資料針對的是人們淨做有價值但沒有意義的事，要把它改變為讓做的事情既有價值更有意義。 大資料所能觸及的變革的最高層面（現在還不敢肯定中國能不能觸及到），是將GDP導向，轉為幸福導向。
當代中國做的最大的事裡邊，屬於價值有餘但意義不足的，要算GDP上去了，但環境更加污染和社會更加緊張。 表現為有錢但不快樂——有錢（有價值）的部分上去了，但不快樂（意義缺失）的問題總難以解決。 智慧不智慧，針對的就是有意義沒意義。 大資料就是通過意義識別，將GDP中無意義的部分——不會帶來滿意的部分（如污染和腐敗）——剔除出去，只留下既有價值，又有意義的部分。
智慧地球，不是說讓地球上的砂子變智慧了，而是說利用大資料，把僅僅能增加GDP但對人沒有意義的資源耗費（污染和浪費）節省下來，只讓GDP中有意義的部分得以精准保留。
智慧政府，不是說讓政府辦公大樓上的磚頭變智慧了，而是說利用大資料，以辦實事的方式為人民群眾服務，同時讓人民群眾滿意不滿意這種意義信號，通過官員博客之類碎片化的管道，進行無孔不入的官民交互。 不是4年雙方才呼吸一次，而是7（天）乘24（小時）地呼吸。 這是沒有政治體制改革形式但更實質的創新。
從時代的角度講，人類正在通過大資料，從一個以溫飽和小康決定生存的時代，進入一個以意義決定生存的時代。 從大塊頭的時代，進入大智慧的時代。 在世界民族之林，叢林競爭的法則，將進入用大智慧滅大塊頭的時代。 一個GDP上的大塊頭，哪怕它達到清朝1820年的水準（GDP世界第一），但如果沒有大智慧，不用20年，就會輸得比清王朝還慘。
大資料時代的國家競爭，將變成意義控制權之爭。 無論中國進入不進入大資料時代，要不要大智慧，世界各國都會進入這個時代。 中國不進入，頂多是使中國顯得更愚蠢一些而已。 未來，美國要亡中國，日本要亡中國，沒別的路，僅此一條通路。 就是讓中國吃成個大塊頭，但意義的話語權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因此顯得傻傻的。 而中國要圖存，必須抓住大資料這個最後機遇，奪回意義的主導權，做到大塊頭有大智慧。 大資料不扣這個題就是幫閒，扣這個題才是幫忙。
不懂技術的人，請從我下邊這個比喻中理解什麼是大資料。 羅丹說，什麼是雕塑？ 那就是在石料上去掉那些不要的東西。 什麼是大資料？ 那就是在GDP中去掉那些不要的東西。 如果用羅丹的「思想者」代表有意義的，如幸福和快樂，石料代表有價值的，如GDP。 大資料就是根據意義的需要，把不屬於「思想者」的石料去掉，把GDP中那些凡是有價值但沒有意義的部分剔除。 這就是「大資料的取捨之道」。
光圍著圈錢圈地來建設大資料就瞎了，中國要圍繞大智慧來建設大資料。 未來十年，決定中國是不是有大智慧的核心意義標準（那個「思想者」），就是國民幸福。 一體現在民生上，通過大資料讓有意義的事變得澄明，看我們在人與人關係上，做得是否比以前更有意義；二體現在生態上，通過大資料讓有意義的事變得澄明，看我們在天與人關係上，做得是否比以前更有意義。 總之，讓我們從前10年的意義混沌時代，進入未來10年意義澄明時代。

　　變革經濟的力量

　　大資料再能，也不可能光靠自己就能。 大資料轉化為經濟能量，要同經濟主戰場的重量級難題的解決聯繫起來。 以下僅僅列舉一些具有萬億級能量的影響。
大資料激發巨大的內需增量，引發產業的巨大變革。
阿裡巴巴已經提出，要利用電子商務，用互聯網的方式能聚合消費力，引導和激發消費力，從而激發巨大的內需增量，引發產業的巨大變革。 當前，阿裡巴巴正致力於通過資料和C2B的結合，啟動內需。 雙十一電子商務交易達到191億元，2012年全年突破1萬億。 預計到2015年，阿裡巴巴交易額會達到2.5萬億，到2010年會達到10萬億。 這相當於現在十個大省的實體交易量。 須知，一天一個191億，全年才7萬億。 由此可見，電子商務在啟動內需方面有多麼大的潛力。
對於啟動內需來說，大資料最大作用和發力點在於，推動經濟從B2C，轉向C2B。 野村綜合研究所在預測2010年至2014年的發展趨勢時，稱之為「產消逆轉」，即B（生產者）與C（消費者）關係的逆轉。 在沙集，我們看到，普通農民通過電子商務拿到訂單，馬上就從弱勢群體，變成了龍頭。 生產者跟在他們後面，按他們的訂單組織生產。 這就是從啟動內需開始啟動經濟的新形式。
產消逆轉與大資料有內在的關聯。 B2C與C2B涉及的資料問題完全不同。 以往，經濟過程都是以生產者為起點，以消費者為終點的過程。 生產者發佈資訊，一對多地向消費者傳播，資料相對簡單。 今後，這個過程倒過來以後，是消費者向生產者發送資訊，生產者根據這些資訊定制產品。 由於消費者非常分散，多對一或多對多地交互資訊，要求大資料在其中發揮作用。
在青岩劉村，電子商務不是先有實物，再去找消費者。 而是店主先與消費者打交道，從幾千種資料包（包含商品說明和圖片）的排列組合中，定制好消費者需求，再到網貨超市中，根據資料包提貨。 而網貨超市則根據資料包的需求資訊，去組織貨源和生產。 不久前，龍永圖先生與我起談網購時，聽到劉文高說青岩劉村在雙十一，有的人一天就做了2000萬元的生意，不禁大加讚賞。 認為這是一條啟動內需的新路。
生產者是有價值的，消費者是價值的意義所在。 有意義的才有價值，消費者不認同的，就賣不出去，就實現不了價值；只有消費者認同的，才賣得出去，才實現得了價值。 大資料説明我們從消費者這個源頭識別意義，從而説明生產者實現價值。 這就是啟動內需的原理。

　　建設比城市現代化水準更高的智慧城鄉
智慧城市建設是大資料與經濟主戰場結合的又一領域。 城鎮化的本意是打破城鄉二元對立，推進現代化建設。 並不是非得農村向城市靠才叫現代化。
美國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就出現了城市向農村靠的更高的現代化過程。 十多年前，我去矽谷的時候，看到環境非常好，就問矽谷的市長，你們是怎麼「先污染後治理」的。 市長說，矽谷一起步，就沒想過搞工業化，是從葡萄園一步邁入資訊社會的，因此沒有「先污染後治理」的問題。
以往的城市化建設，走的是一條物質資源高度集中，高能耗、高物耗、高污染的道路。 大資料使城鎮建設走上以資料流程動的方式配置資源的新型發展道路。 智慧城市強調以資料流程來配置資金流、物流，要從片面強調城市集中，向城鄉一體化的方向發展。
有了大資料，我們可以把城鎮化的目標進一步提升，建設比智慧城市現代化水準更高的「智慧城鄉」。 今天，我們許多農村地區的條件不亞于起步時的矽谷，大資料通過物聯網、智慧地圖、智慧交通、智慧物流、智慧社區、智慧醫療、智慧教育等新的方式，使資源可以在農村那樣分散的條件下，也可以象集中的城市那樣高效配置資源。 新農村建設，如果能象矽谷、班加羅爾那樣跨越式地實現的更高水準的現代化，就沒必要把落後的城市化道路再走一圈，可以直接建設「大資料+青山綠水」型的智慧城鄉。

　　基礎設施和資源騰籠換鳥
大資料帶來基礎設施和資源騰籠換鳥的新機遇。 在傳統發展方式下，基礎設施是鐵公雞（鐵路、公路、機場），資源是有形資源。 但大資料時代一旦來臨，以實體的籠養實體的鳥這種方式，難以進行高層次的國際競爭。 別的不說，美國人提出所謂「第三次工業革命」，要以大資料+製造，例如DIY+3D列印等方式，重振美國製造。 一旦實現，對中國的製造業就是一大衝擊。 中國未來10年還照搬前10年的鐵公雞那一套，就會吃虧。 因此需要騰籠換鳥，籠要換成資料基礎設施，鳥要換成資料。
我們以前提的寬頻、雲計算、物聯網等等，都只是智慧基礎設施的子集。 未來10年，對智慧基礎設施要有更全面的理解。
首先，基礎設施的核心不僅是寬、快這些表面的東西，更主要的是智慧化。 要高度重視語義網建設。 語義網帶來的變革，既不是寬，也不是快，而在於對大資料分析的基礎支撐，核心是對複雜生態系統的把握能力。
現有的互聯網只能在簡單系統水準處理資訊。 一旦上了大資料，它要求對資料背後的隱含意義進行挖掘，實現從資料到意義的飛躍。
其次，圍繞大資料形成的資訊產業，將形成規模龐大的基礎產業，對各行各業而言，也將具有基礎設施的意義。 一是資料技術產業，包括硬體方面的智慧管道、物聯網、伺服器、存儲、傳輸、智慧行動裝置等，軟體方面的語言、資料平臺、工具、結構與非結構資料庫、應用軟體等，服務方面的IDC、雲計算、WEB應用等；二是資料獲取業，包括定位、支付 、SNS、郵件等行業；二是資料加工業，包括資料採礦、資料分析、資料諮詢等產業；三是資料應用業。
未來我國產業從製造業向服務業升級中，由於大資料推動，服務本身也將升級，籠子裡的鳥也會被替換，從實體的服務，轉向資料服務。 從人工即服務，如搓腳服務、跪式服務，轉向分析即服務（AaaS）。 廣義的分析即服務，包含一切以大資料為基礎的高附加值的創造性服務，例如面向製造的創客服務（DIY+3D列印）、基於諮詢資料平臺的生活方式設計師服務、基於統計資料採礦的商業分析服務、基於設計平臺的創意服務， 還有基於大資料的設計服務、管理服務、教育服務、翻譯服務以及基於行業或價值模組細分的服務等等。

資料業務主營化帶來各行各業轉型升級
大資料將帶來的另一個始料未及的變革性影響，是將使資料業務成為各行各業的主營業務，從而改變各行各業的業態。
在上個世紀中期美國學者將資訊經濟分為第一資訊部門（相當於資訊技術產業部門）和第二資訊部門（各行各業內部的資訊部門，如資訊中心）。 如今，大資料的興起，使第二資訊部門的工作從各行各業的輔助業務，變為各行各業的主營業務。
至少在三個傳統行業，這個變革過程已經開始。 在電信業，原有的主營業務是語音業務，資料業務只是輔助性業務。 但在移動互聯網中，資料業務上升為主營業務（有的占到76%以上），而語音業務成為副業。 在流通業，交易是原來的主營業務，為交易服務的資料分析是副業。 但對阿裡巴巴來說，交易可以免費讓店主去做，但資料業務卻成為未來的主營業務之一。 在金融業，以往的主業是做金融業務，靠傭金賺錢；未來可能清算結算免費，利用支付資訊的衍生資訊增值業務賺錢。 等等。
各行各業資料業務的主營化，有一些共同的規律，與大資料內在相關。 它們都伴隨著業務轉型，從因大為美，轉向因小而美：從集中但贏利越來越薄的大企業服務，轉向分散但高價值的最終消費者服務。 大資料的優勢，正在這個方面。
資料業務主營化，實質反映的是意義的專業化。 以往以GDP為導向的經濟，在價值的生產上是專業的，但在把握意義上是業餘的。 資料業務成為主營業務，標誌著業態從價值形態升級為意義形態。

變革組織的力量

　　大資料的特點在於意義主導價值，它將引起組織結構的變革。
對於組織來說，價值體現在結構之中，意義也體現在結構之中。 原有的組織形式，是為價值而建立的，其結構是價值的結構。 未來的組織形式，是為意義而建立的，其結構是意義結構。
組織的價值結構與意義結構非常不同，最核心的不同在於，價值結構是機械結構；意義結構是生態結構。 具體表現在：第一，機械結構是自上而下控制的，生態結構是自下而生湧現的；第二，價值結構是以集中方式控制的，意義結構是以去中心的方式自組織自協調的。
大資料所賴以存在的語義網，就是一個自下而上湧現生成意義，在分散的節點間自我調整與他適應的網路。
隨著具有語義網特徵的資料基礎設施和資料資源發展起來，組織的變革就越來越顯得不可避免。 大資料將推動網路結構產生無組織的組織力量。 最先反映這種結構特點的，是各種各樣去中心化的WEB2.0應用，如RSS、維琪、博客等。
這些變化，一開始不易為人們理解。 例如，人們經常不明白碎片化是怎麼回事。 事實上，碎片化是意義存在的狀態。 意義只有呆在適合自己的結構中，才得以呈現。 人們容易忽略這是一種讓組織變得更加智慧的力量。 例如，新浪上的政務微博一年間就從不到2萬增加到6萬。 這種碎片化之所以是有利於社會和諧的，在於它建立了一條意義通道，使官員與賦予政府意義的人民群眾建立了一種多元化的聯繫，使官民產生一種象魚水關係那樣的無間隔的互動，從而從源頭上獲得更多的智慧。
大資料之所以成為時代變革力量，在於它通過追隨意義而獲得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