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最倒楣連環創業客落敗史

王興說，他和飯否都不再是一個激進的人和公司。 （南方週末記者 謝鵬/圖）　　作者： 南方週末記者 謝鵬 發自北京　　從校內、飯否到海內，一介書生王興，總是先行一步，也總是以失敗終局，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在互聯網行業屢敗屢戰，多次從先驅變成先烈，被業界戲稱為「史上最倒楣連環創業客」的王興，近日來喜事連連。　　在停止服務505天后，飯否網從11月25日晚上起重新「開飯」了。 31歲的王興在三年前創辦了這個中國最早的類Twitter的資訊共用網站，一度擁有百萬使用者，但在去年7月飯否被有關部門叫停之後，後生的新浪微博奪走了它的風頭，其迄今已吸引了5000萬使用者。　　而王興後來創辦的團購網站美團網，最近終於公佈其獲得紅杉資本「超過100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 這是王興創業近7年來首次融到這麼多錢，此前他最大的一筆融資是校內網時期曾經拿到過的100萬美元的VC(風險投資)框架協定。　　雖然遲至今天才被資本市場「官方」承認，但王興在過去7年裡先後創辦的校內網、飯否網、海內網和美團網，卻都引領了行業的潮流，是市場的先行者。 只不過，這前面三家網站要麼缺錢賣掉，要麼被關停。　　這些從先驅到先烈的故事，已經成為眾多風險投資商、同行和剛出道的創業者們在探討創業和管理之道時幾乎必提的案例。　　生不逢時？　　11月29日下午2點多，南方週末記者見到王興時，他剛剛在公司樓下吃完一碗面。 就在兩個月前，紅杉資本上千萬美元的投資額到了美團網的賬上。 但對面的王興一臉波瀾不驚。　　跟王興談話，氣氛會比較嚴肅。 他說話聲音很小，長著一副娃娃臉，卻不太愛笑，是個一板一眼的人。 在私下場合接觸過王興的一位媒體同行說，王興在熟人圈子裡則非常放得開，完全是兩個人。　　25歲之前的王興，有典型的三好學生式經歷：從福建龍岩一中被保送上清華大學，畢業獲得獎學金前往美國讀書。　　在1997年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讀書期間，王興參加了清華學生藝術團舞蹈隊，跳的是一種叫做「黃土黃」的傳統舞蹈。 赤裸上身，胸前綁一個胸鼓，穿一條粗布褲子。　　對於像王興這樣的三好學生，很多人最後變成了創業者眼中的溫順的「家豬」，而非好動的「野豬」。 但王興最後卻變成了「野豬」，這跟他在大學期間參加清華科技創業者協會有很大關系，這個協會中的不少人後來成為了中國創投領域內的佼佼者。 王興也在那裡完成了創業思維的啟蒙。　　2001年，從清華畢業的王興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去美國特拉華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他的導師是高光榮，第一位獲得MIT電腦科學博士學位的內地學者。　　2004年初，25歲的他中斷了在美國特拉華大學電子與電腦工程系的博士學業，從美國回國創業。 「當時除了想法和勇氣外，一無所有，我讀完本科就去了美國，除了同學沒什麼社會關係，回來後找到了一個大學同學，一個高中同學，三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開幹了。 」王興回憶說。　　在創辦校內網之前，王興有過兩次短暫的失敗創業經歷。 一次是創辦社交網站多多友，但很快失敗。 王興將「多多友」失敗的原因歸結為「所有人都可以來，可結果卻是所有人都不來」。　　另一次是創辦「遊子圖」。 這是服務性的電子商務網站，王興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發現國外數碼相機很普遍，而學生的父輩在國內不太習慣用電腦看照片，遊子圖可以讓在海外的遊子把數碼照片發到國內，通過網路付費，由遊子圖網站沖印出來寄給他們的父母， 但由於過於細分難以聚集有這部分需求的人也招致失敗。　　王興反思說，兩次失敗最主要的問題不是缺錢，而是沒有找到使用者需求。 用他的話說，「創業是需要找到某些人的某類需求然後解決之」。　　2005年末，王興創立了瞄準大學生群體使用者的SNS網站校內網。 王興的模仿目標——風靡全球的著名社交網站美國Facebook，其創立時間也就比王興早一年而已。　　但當2006年校內網的使用者量暴增後，王興沒錢增加伺服器和頻寬，只能飲恨將校內網賣給千橡互動集團CEO陳一舟，後者從日本軟銀融得4.3億美元，並將校內網改為人人網，目前正準備上市。　　此前有人問王興為什麼總能領先一步，王興曾經自信地表示，「有些事情一定會發生。 」王興的這種宿命論觀點來自于他推崇的一本叫做《異類》的書。 這本書認為，商業領袖是時代選出來的，例如，比爾·蓋茨、史蒂夫·約伯斯和比爾·喬伊都出生在1955年，他們後來分別成為微軟、蘋果和Sun公司的創始人。 而1975年是公認的個人電腦里程碑式的發展年份。　　但在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看來，王興屢戰屢敗的原因恰恰不是因為恰逢其時，而是生不逢時。 王興多次失敗跟他本身的能力關係不大，而是王興悲慘地趕上了互聯網大環境的變化。　　在王興回國創業的2004年，正是中國互聯網進入強者恒強時代的開始。 此前搜狐張朝陽、盛大陳天橋和騰訊馬化騰等互聯網大佬們的白手起家很快就能創立新局面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互聯網行業從創業者的時代，變成了巨頭們的時代。 而投資界的資源也是向幾個巨頭傾斜，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　　王興不幸趕上了這個時代。 於是，王興的校內網雖然擁有幾百萬使用者卻融不到錢，而在賣給陳一舟之後，投資商卻紛紛上門排隊。　　「僅僅有好的技術和眼光是不夠的」　　王興屢戰屢敗的原因跟其性格及處事也不無關系。　　2007年5月12日，王興推出微博「飯否」時，微博業公認的鼻祖Twitter在美國面世的時間也只有半年。 到2009年7月被關停之前，飯否已是微博的領軍者。 而僅僅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時間，以新浪為主的幾大入口網站的微博已經差不多吸光了飯否網當年的使用者。 在2009年7月初，飯否跟一個VC投資的框架協定都定了，但網站突然被關閉讓這筆投資泡了湯。　　一位創投公司的負責人對其評價說：他是一個不張揚的高素質人才，可是在中國做互聯網有自己的特色，僅僅有好的技術和眼光是不夠的，手腕、人脈和政治敏銳性都是決定生死的因素。　　王興的一些性格特點，又讓他確實變成了互聯網行業裡的某種異類，不受一些投資人喜歡。　　「有時候說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我記得有一次他和幾個人去網易接受採訪，當時特別好玩，主持人問他一個問題，他說你怎麼問我這個問題，弄得主持人很尷尬。 私底下我們都覺得他怎麼這樣自傲。 」一位不願意具名的團購網站創始人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曾經作為互聯網嘉賓參加那次網易視頻專題的CnBeta副站長楊帆回憶說，那次採訪中，王興給他的感覺是個做事情欠考慮又很敏銳的人，不怎麼愛說話的技術男，性格上不太成熟。　　在團購網站拉手網的投資商金沙江創業投資合夥人朱嘯虎眼中，王興是個技術型人才，不善於企業管理。 比較適合做飯否這樣的網站，不適合進入團購行業。 「你可以去業界問問，大家都覺得王興在管理和待人處事上不太成熟。 他很聰明，非常聰明，但太過聰明瞭。 」朱嘯虎說，投資圈普遍不太敢投王興，因為「一個人失敗這麼多次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王興說，這次是紅杉資本主動來找美團的。 不過，在4年前，紅杉資本卻對王興投過一次否決票。　　那是2005年12月，紅杉資本找到剛創辦校內網不到10天的王興去談投資的事情。 創立于1972年的紅杉資本曾經投資了蘋果電腦、甲骨文、雅虎和Google。　　王興跟紅杉的人談過幾次，第一次，王興和夥伴們把商業計畫書落在了計程車上，只好在等待的間隙現場手寫一份兩頁紙的簡介。 第二次，他以往操作爛熟的Linux系統卻總連不上投影儀。　　最後，紅杉資本選擇了王興校內網的競爭對手——占座網。　　在很多人看來，紅杉資本放棄王興是因為他和團隊表現出的生澀和不成熟。 這個團隊成員是他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女朋友、清華的師兄弟。　　實際上，校內網最終決定賣給陳一舟，雖然是王興作的最後決定，但並非王興本意。 他坦言，當年出售的一個原因是團隊裡出現了對觸手可及的利益的貪婪和對未知未來的恐懼，大家討論了很多次，最終作了這個決定。　　王興的很多朋友都說，他在性格上一直是不太喜歡去乞求什麼，是那種逼急了才會硬著頭皮去借錢融資的人。 但王興表示，這是一種誤解，他只是覺得，融資並不是創業必須經歷的過程，關鍵看這個事情是不是需要大量前期資金投入。　　「公司是被買的，不是被賣的」　　推出飯否後沒多久，2007年11月王興推出海內網，希望將社交網路從學生向白領群體擴展。 幾個月後，被白領們熱捧的開心網才宣告面世，並憑藉社交+遊戲+廣告的清晰商業模式迅速超過海內網。　　隨著2009年7月飯否被關停，使用同一伺服器的海內網也隱身了。 如今，飯否雖然重啟，但王興說，海內網還沉睡在伺服器上，可以喚醒，「現在是真的處理不過來」。　　今年3月4日，王興再次出手，美團網正式上線。 這個網站被業界公認為內地首批真正意義上的團購網站先行者。　　無論是校內還是海內或是飯否，都是沒有盈利點的企業。 到了美團，王興一開始就選擇了盈利模式清晰的團購網站——在網上幫別人賣東西，收取傭金。 美團創建初期採用的就是飯否原有的團隊。 運作到今天，用王興的話說，雖無淨利，已有毛利。　　對於自己為何總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王興說，快速發現新事物和它的價值，需要擺脫舊觀念的束縛，這點他很擅長。 但又因為太無視各種傳統束縛，於是在後期的創業經營中，這種局限性就體現出來了。　　儘管大家都說王興對市場很敏銳，但他依然覺得自己做事不夠快。 比如，校內一開始做「211」的重點高校，但當時本科高校是七百多所，「211」以外的有六百多所。 後來二三級高校市場很快就被人佔領了。　　有人說，王興逐漸變得成熟了，特別是經歷了飯否事件後的王興，已經從一個書生變成一個商人。 但王興否認了這一點，他說，「實際上，有人說飯否是游走在敏感話題的邊界，這是誤讀。 我們從來不認為飯否是往媒體化方向發展。 」　　王興特地對南方週末記者強調，飯否是在中國境內的網站，他們將會遵守法律法規。 王興說，他已經不想去挑戰不該挑戰的東西了，他和飯否都不再是一個激進的人和公司。　　但有些想法依然改不了。 例如，在對待風險投資上，王興依然堅持認為，公司是被買的，不是被賣的，肯定是買家來找創業者，不是創業者拿著公司到處去賣。 因為，10年來，所有美國大牌VC都進入中國了，好專案不愁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