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單位上班

       彭超
　
我相信這世界是餓不死人的。我選擇不上班，討厭10點以前起床，特別在冬天——飽睡不如餓睡——我睡得晚，當然起不了那麼早。我的早餐等於你的午餐，這又有什麼關係？依我看，喜愛自己那份工作的人不多，把工作當作樂趣的人就更少。
　
要有穩定的收入，要有體面的身份和社會地位，要養家糊口……你害怕變化，盼望升上去——陞官，升職稱，漲工資……辭一次職好比失一次戀，下一次崗如同離一次婚，除非迫不得已，或另有新歡，你是不輕言挪攤子、換碼頭的，即使它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委曲才能求全，世上又偏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也不一定輪得到你，你無時無刻不這樣想著。
　
有時你就像一尊望夫石，徒守萬世的等，等上班下班，等周末，等發工資，等“五一”節，等過年，等約會，等領結婚證，等生小孩，等小孩上幼兒園，待他小學畢業，等他上大學，畢業後也許還要拉關係，幫他找單位，等退休，等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生活猶如死水一潭，偶有新流匯入，轉眼就已腐爛。
固定的單位對於許多人來說，更像一條不合身的外褲，穿上去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停也不是，通身上下都不自在。可因為習慣了，許多人並不想把這舊褲子丟掉，換一件新棵子。除非新褲子比舊褲子更加氣派，或者舊褲子已經鶉衣百結長滿虱子。當然，換褲子的機會不是沒有，你等著等著，彈指一揮，偶發就已白了一半，不久，又白了另一半。機會變成蛋打雞飛，你領到了光榮的退休證。
　
當然你可以自我安慰——我這輩子為社會做出了貢獻，我是個有用的人。但有時自慰何妨也是自騙——把自己騙相信了，那到底有點可悲。捫心自問，誰敢說你幹別的一行不比這一行更有出息？
　
社會正是由芸芸眾生構成，有成就感的人並不多，正如群星閃耀的夜空，大部分的北景還是黑暗。
　
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動不動就辭職，動不動就做自由工作者的。有單位或沒單位也不能簡單地用壞事或好事一刀了斷，都是一種生存方式，關鍵是你感覺好不好，哪一種方式更適合你，你生命的座標點找得對不對，這需要知識，也要膽識，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許多人是一不小心，誤打誤撞，過上這種生活的，就像我。
　
 
對於我來說，最不喜歡被別人管束，也不喜歡管理別人，我討厭單位了錯綜負載的人際關係，我也討厭為了一口飯，做我不喜歡、不感興趣的工作——那可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強扭的瓜不甜啊。我還特別痛恨那種在辦公室裡一坐就是一下午，報紙、香煙、清茶……還有辦公室裡總有一些半老不老的女人，嘰裡呱啦、唧唧噥噥、絮絮叨叨念一下午的奶奶經。
 
當初我辭去外貿的工作時，便去了西藏旅行，回來後來電腦上敲成了一本《浪跡雪城》，竟成了一本暢銷書，我意外地成了自由撰稿人和簽約作家。我平常也給報紙雜誌寫些小文章，小打小鬧，以小養大。稿酬的來勢影響我對生活啜飲的快感。
　
我不很清楚我寫了多少。發表了多少，掙了多少錢，我並不太看重這個——關鍵是我喜歡寫作，就像友人喜歡下棋，有人喜歡看足球，有人喜歡聽CD，有人喜歡泡妞一樣。能找到有感覺的那一行作為自己的事業不容易——有些人天生是吃這碗飯的，你硬要拉他吃那碗飯，他必然要反胃，強咽下去也落得個消化不兩，倒不如索性讓他胡搞八搞，趁年輕，可以多起幾個爐灶，說不定倒會有找對感覺的一天，生活品質也比預想中的要好，人生也許會向你展露它更加飛揚的一面。
　
置於一定非要有個單位掛著不可——那是一種過時的想法。
 
做自由工作者，最大的好處就是自由。
　
我可以晚上泡酒吧，兩三點鐘才踏著晨風回家，第二天睡到中午也沒有領導記我的考勤，扣我的工資，給我臉色看。我自己就是BOSS，我既管生產又管營銷，我甚至可以開除自己——去遠方旅行，去傷害、北京，甚至新疆、西藏。只要我掙到足夠的錢，就可以做現代徐霞客。我也可以“大飲隱於市”，接連一兩個星期足不出戶，看影碟或爬格子，也可以連續幾晚呼朋邀友一起胡鬧，像一串鞭炮那樣劈裡啪啦炸下去。我體驗各種各樣的生活，然後把我的所見所思在腦海裡融成一爐墨水，向那電腦鍵盤潑去——指望它能賣錢，即使不能賣錢，至少可以過癮。
　
當然，各的情況不同，正如一份快餐幼年時比一桌滿漢全席來得到位那樣。
快餐適合我，不一定適合你，你也許有一對喜歡嘮叨、觀念保守、作風霸道又決心對你的前途負責到底的父母，我沒有。我當初辭職，父親只淡淡地說：“家裡也不會攆你出門討生活，多個人不過多雙筷子，衣服也可以跟我混著穿。可是你想要有自己的汽車，有自己的房子，有更好的生活……這一切你得自理，我們愛莫能助。”當然，他這話仔細一想，也是老謀深算的。
　
於是我幻想有一天靠寫書發了——有小汽車、帶還原和草坪的房子，到南美洲熱帶雨林探險，到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散步，去巴厘島看降神，到美國看自由女神……也許你覺得我這個想法很傻氣，也俗氣，但這確實是我的想法——成功的離子也不是沒有。
　
有人抱怨說他才高八鬥，你還缺一鬥，你卻缺掙錢的才，好文章理當賣好價。
好文章而沒有賣到好價錢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有才華的作家猶如名牌服裝，專賣店裡的東西總該物有所值，物好，價也理應高些。知識一廉價，社會一定出了問題。
　
我的標準：可以沒單位，絕不可以沒工作；可以不上班，絕不可以沒追求；可以瘋狂享受生活，絕不可以沒上進；可以有時無所事事，絕不可以沒自己的事業。說到底，一句話，生活就是玩‘既玩得開心，又玩出錢，玩出輝煌燦爛的事業。
　
別整天老掛著個臉，像有病似的，別人看見就煩。開心點兒，如果那條褲子不合身，索性脫了它，OK？
　
別說是我教唆的。孩子，你要是玩砸了，可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