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慶火了,源于上市,卻並非因為上市。
一場發生微博對戰,讓「李國慶大戰大摩女」成了百度上自動生成的熱門搜索詞——只要你輸入李國慶,搜索框就會提示你「觀賞」這場發生在上市公司CEO與疑似大摩員工之間「尺度很大」的罵戰。 這件事讓我們始料未及。
從2010年10月起,我們就已經開始準備這次封面報導,在我們的印象中,李國慶是企業家中的文化人,雖然很性情,但也很低調,並且有著一個理想主義者會的堅持與思考。 憑藉這一點,他收穫了當當網今日的成功;然而一場上市後的微博對戰,我們則看到了李國慶的「口無遮攔」。 他會不會為自己的「真性情」埋單,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 但他與「大摩女」隔空對戰本身已經足夠火爆和吸引眼球,在中國人已有的記憶當中,一個原本低調謹慎的企業家,而且還是上市公司的企業家毫不顧忌地抒發自己的真性情,用充滿京罵的搖滾歌詞來發洩不滿,可能,還是第一次。 不過,作為一個企業家,李國慶算是夠真實了。
但是無論網路對他的評價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我們還是將他作為我們的封面人物,理由很簡單,在這10餘年間,有多少早已忘記新華書店在哪裡的人,通過當當網重新收穫了閱讀的樂趣? 又有多少人是借助當當網的推動,將自己辛苦寫就的作品變成了暢銷書、常銷書的呢? 當當每天超過10萬單的訂單數,就是證明。 誰能說這不是一家企業對於社會所做的貢獻呢? 又有多少人白手起家,靠5000元起步創造了超了百億的上市公司呢? 而這也是我們長久以來,一直關注當當網的原因。
創業值得人們尊重,因為沒有創業者的奮鬥,這個社會的發展就會失去引擎。 白手起家的故事、從無到有的創新、商業模式帶來的改變、永不停止執著追求...... 所有這些商業中蘊含的魅力,你都能從當當網11年的發展中體會到。
TIPS 之一: 紐約日記——當當歷史上最值得回憶的那一天
李國慶版
這一次我覺得是「紐約,我又殺回來了」,並且是帶著一個即將成為「公眾公司」的企業。
紐約,我並不陌生。 1988年我第一次去美國,作為政府代表團的一員考察美國的漢學研究,那時感覺很好。 但到1995、1996年再去美國那會兒,覺得自己還是灰頭土臉的。
這一次我覺得是「紐約,我又殺回來了」,並且是帶著一個即將成為「公眾公司」的企業。 第一次坐了公務艙,在紐約有專門的賓士車接送,一改以前的「艱苦樸素」。 有趣的是,這次的5天紐約之行,我居然忘了帶襯衫,並且在去的路上開始感冒發燒。 人說「富貴逼人」,這仿佛也是身體對人生重大事件的一種生理反應。 最後是投行的人來我們住的曼哈頓四季酒店給我量尺寸,買了襯衣和正裝送來,還送了一包藥。
第一天參加定價會,第二天敲鐘、接受採訪。 第三天當當的大部隊去考察美國電子商務,我對Peggy說,我們倆別去了,你陪陪我在紐約逛逛。 我們去了她曾經工作過的洛克菲勒中心,曾經居住過的街區72街、77街、公園西大道,曾經帶父母在美國玩時吃過飯的「五糧液」、「山王」中餐館。 現在想,在認識俞渝之後,我在紐約就有了落腳的「一席之地」了,雖然當年的房子已經賣掉了,我們還是很懷念一起在紐約的那段日子。 但我們更慶倖的是,選擇了在中國創業,選擇了互聯網。
離敲鐘不到一分鐘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對紐交所的主席說:敲兩下行不行——寓意「當當」?
定價會上,摩根斯坦利和瑞士信貸都問我們說明天一早要不要去現場看開盤,但我們倆都愛睡懶覺,就沒去。 不是不想經歷那個時刻,而是很有信心——摩根斯坦利「定價組」的頭兒說,定價組最擔心的就是跌破發行價,跌破代表著投資人立馬就虧了,而他做過那麼多上市定價,就是這一次他在開盤前一天能睡好覺。
嚴格說來,我們倆是12月8日下午才抵達紐交所的,一踏入大廳便看到紐交所掛著「當當網」的橫幅,還掛了中國國旗——這讓我有一種「奧運冠軍」的感覺。 然後便聽說上午的開盤交易特別有意思。 紐交所是這樣的,一批人代表買方,一批人代表賣方,商量初始交易價格。 交易所的負責人說很少有這種景象——當日上午半天都開不出盤來,僵持了20到30分鐘沒有交易價格,買方怕吃虧,賣方則怕賣少了,耗了半天最後是以24.5美元開的盤——比16美元的定價果然要高不少。
之後我們敲了閉市鐘。 按照事先的分工,Peggy負責按鈴,我負責敲鐘。 離敲鐘不到一分鐘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對紐交所的主席說:我敲兩下行不行——寓意「當當」? 我當時都忘記說英文了,直接說的是中文——沒想到她居然「聽懂」我的意思並同意了。 於是我便敲了兩下,停止了大廳內的交易。 之後,紐交所為我們舉辦了一個酒會,在紐交所的貴賓室舉行。 這是個「特殊待遇」,代表他們很滿意、很高興——最初也是他們爭取當當去紐交所上市的。
俞渝版紐約日記
當當開盤時好幾十人圍成一個圈,分別代表賣方和買方商量初始公開交易價格,半天開不了,僵持了幾十分鐘。 紐交所的交易員告訴我說「工作了十來年,這種情況是第一次遇見」。
對我而言,這一次在紐約的難忘時刻有兩個:一是12月8日下午,我們在一個特別漂亮的老式房間,與紐交所代表互換禮物。 我們選擇的禮物是兩本封面有紐交所圖案的書,裝在當當網的禮盒裡。 國慶是一個特別不願意為流程所麻煩的人,他看在場有那麼多人,就有點煩。 我當時特別緊張。 在場的人包括投資銀行、服務公司、紐交所等各個方面。 我趕緊找了幾個公司的人圍上去和國慶說話,特別怕他會急——這種狀況時常會發生,而我很多時候都是那個事後「打補丁」的人。 二是,我在交易大廳溜達的時候,一家「外媒」對我進行採訪,紐交所的大廳只有一個固定的電視機位,記者是在演播室內進行採訪,並不和採訪物件面對面。 我是戴著耳麥、對著鏡頭進行現場採訪——有點像電視直播。 記者問我:Peggy,當當的股票定價是16美元,但一開盤就是24.5美元,你有沒有覺得虧了,心裡後悔沒有把股價定得更高一點? 我說:我一輩子就做一次IPO,多了還是少了我真沒有所謂的「虧賺」心態,這事兒我特別「聽天由命」。 我才回答完,就聽那兩個見不到面的男記者在那兒說:聽聽,這生活態度! 後來我也收到一些郵件,說我受訪西方媒體的狀態「Totally Relaxed」(放鬆)。
開盤當天上午的情況我是後來聽一個紐交所的交易員說的,用了太長時間開盤,好幾十人圍成一個圈,分別代表賣方和買方商量初始公開交易價格,半天開不了,僵持了幾十分鐘。 交易員告訴我說工作了十來年,這種情況是第一次遇見。
TIPS 之二:上市之後的當當
李國慶:當當上市後要做的幾件大事
對我來說,上市後要做的幾件大事:一是服務創新,包括快遞速度、包裝改進、刷卡付款等,六大物流基地將增加至九個。 除了這些客服方面的改進,我們在互聯網本身也希望有所突破,當當雖然現在的書品條目是最多的,但如何按人群分組,如何在買書前後有更多的討論和交流,構造一個更具吸引力的社區——我覺得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另外還有剛開始的「手機當當網」,流量很大,已經占10%了,但IPHONE的用戶端還沒上。 二是價格比拼上,我們以前是「暢銷書」超便宜,「常銷書」沒有去比價,我希望當當今後在「常銷書」上也是最低價。 三是擴張品類,除了在圖書銷售中增加數位書,還有百貨中的服裝銷售,大家的期望值很高。 經過在家居、美妝、母嬰等方面的兩年經營,我們將在保健品、食品等更多領域發力。 我們擴張有獨天得道的優勢——當當本身的客戶積累已經達到了相當的數量和美譽度,所以我幾乎不需要再花更多的市場投入。
這一次我們是和優酷同時登錄紐交所的,這說明:一是,國際市場本身對中國互聯網的看好,二是「中國概念」的吸引力。 我們不會彼此作比較——這是桔子和蘋果,沒法比。 我們的一致僅在於「都趕上了好時光」。
俞渝:錢和財富能帶來安全感,能讓人的神經鎮靜下來,但它不會給人帶來幸福。
當當這次上市,從5月17日開第一次工作會開始,毫不折騰。 上市對當當的好處是,曝光度大幅提高,這對一個消費者品牌是很重要的,有更多的談論和關 注。 當然這其中也不可避免有對「李國慶前女友」的關注度,但我覺得是這樣,你在享受一個東西的便利的時候,你要同時接受它的不便利。
開公司和過日子一樣,柴米油鹽七件事兒,要做的事和上市其實沒有本質聯繫。 年末是任何一家零售商最忙碌的季節,「返鄉」影響快遞業務,而這是當 當的命脈之一,得把握好,盯著。 有錢了,我們能更好地改善服務體驗。 國慶是一個對消費者體驗特別敏感的人,他很能站在別人和市場角度去想事情,經常為了客 戶投訴和我們發火。 他是一個會窮追猛打的人,因為我們每天為十幾萬人次服務,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人不高興,那也是數量巨大的。
夫妻共同經營事業,有滿意的時候,也有互相賭氣的時候。 沒有平衡,能做的是接受不平衡。 我希望當當的未來,是一個在價格上很有競爭力、在品種上很豐富,負責而可靠的網上商城。
上市之後,我只查過一次股價。 錢和財富能帶來安全感,能讓人的神經鎮靜下來,但它不會給人帶來幸福。
我不是為財富而活著的
記者:上市意味著你的財富巨額增長了,那你的心境有沒有發生變化,財富對你意味著什麼?
李國慶:我們不是因為上市財富才突然增長,我們每年都算,都知道自己的身價,我們是每天都知道自己銷售在增長,利潤在增加,所以沒有那種一夜暴富的感覺。
我看到好多人說到紐交所、納斯達克上市,上市那天都哭了,我也沒哭,也確實沒有激動到哭,這是自然而然,我們內心沒什麼變化。 而俞渝和我一貫認為,財富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改變了別人對我的看法,但這也挺痛苦。
其實我早就認為我是商業上的成功人士,商業是可以評判的,不管世俗標準,還是更高標準。
在當當創立之前,我做出版這個行業,作為出版業的意見領袖的地位早就存在了,這個行業我代表民營,給民營開放經營權,民營作為文化公司原來是非法,現在合法了,那因為這四任總署署長在不斷地推動, 無論從官方還是民間都認為我是民間出版業的意見領袖。
財富的成功確實是當當給我帶來的,以前我做文化公司,還說我是非法書商,做文化公司的特點是長不大,很難長成一個巨擎的企業,所以那時候沒有財富成功,因此有焦慮感,但是到了1999年以後,當當創立了,2006年以後, 我知道當當給我帶來的是什麼了,就是財富上的成就和地位。
記者:你認為財富帶給你多的話語權了嗎,或者說使你成為一個更好的意見領袖?
李國慶:原來有所收斂,理由是當當沒上市,上市的一個好處就是資本安全了。 過了180天,人家想賣就賣,人家不喜歡李國慶和他的團隊,或者不喜歡這個企業,人家可以賣,你得對得起股東,這叫資本安全;第二,對我夫人,對家庭安全了。 如果我和俞渝出現什麼問題,離婚都行,因為財務自由了。 要不然捆在一起,離了婚都不能散;第三,跟著我幹的那些骨幹財富安全了,除了我們兩口,有10%的期權是他們的,300多人都有,這些期權使他們都能買得起房子,中層都能買得起房子,更別說中高層和高層了。
因此上市前,我就跟俞渝和公關部說,我說要開微博,我要按照我的價值觀,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我不用再夾著尾巴做人了。 在公眾和很多人眼裡,我還是夾著尾巴的。 因此,當他們的財富進入安全地帶的時候,我自由了,我不是為財富而活著的。
結果正義,過程也必須正義
記者:你覺得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李國慶:最重要的應該是堅持一些原則。 現代社會很多現存規則不合理,你按這些規則做,同流合污也能夠取得商業成功;你不屑這些規則,潔身自好也能獲得商業成功,而我喜歡堅持原則的成功。
五年前,我兒子小學一年級,去了汪延家,他回來跟我說,爸媽你們就不如汪延叔叔成功。 你看你們才管600人,汪延叔叔的新浪網有2000人。 我說你什麼意思,他說你們還要努力。
過了兩天晚上,我跟他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汪延叔叔那麼成功。 但我對自己很滿意,我辦一個網上書店,讀者能享受到方便和便宜,我照章納稅,我合理合法,還能盈利,還能成長,我覺得這就夠了,我真的不知道最後走多遠,這個過程是我要的。
記者:你覺得,你判斷成功的標準是什麼,怎麼判斷,還有你覺得自己成功靠的是什麼?
李國慶:這個問題好,一說話又得罪一批人。 我成功的標準是,我們這代人用互聯網居然有了機會,第一個就是我不光看一個企業的市值,做企業就是企業規模,個人財富;我更看重的是這個過程,獲取財富的過程是不是陽光的。
我從業20多年,為什麼我出版不做了,因為當時民營出版業有一些是偷稅漏稅,你照章納稅,那就沒法競爭了,成本比人差出10%,你還競爭什麼啊,人家從買紙開始就不要加值稅票,人家全流程下來比你成本優勢10%,就沒法爭了。
我當時做出版的時候,就組了最好的班子,都是所謂副局級這些出版社的主編和領導,我想做場實驗,但失敗了,虧損,賠完了。 所以我說,什麼叫「過程陽光」,不光是照章納稅的問題,照章納稅那是法律,違法的都應該法辦。
第二個,我從不利用政府資源。 截止到去年,我沒有要來政府一分補貼,現在補貼特多,。 而我有那麼多政府關係,我從來也沒去運作過。
記者:過程的陽光對你而言,為什麼那麼重要?
李國慶:我在北大讀書時,就堅信:結果是正義的,過程必須正義。 我把我自己當一「符號」,用我身體力行來告訴大家,這樣也能成功,所以我就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在學校的時候,大學哪有不作弊的,我看他們作弊真生氣,我就不作弊,從沒做過弊。
記者:商業世界的人性和狼性,你怎麼看?
李國慶:我相信正義之師是勝利之師,我們做公司的時候,早來早走,晚來晚走,每天干夠8小時就行,彈性工作制,我推了六年,員工很開心。 觸動我的就是六年前,很多公司規定員工必須9點打卡,晚十分鐘就算遲到,你弄這些幹什麼呢? 為了拿幾千塊錢,趕著地鐵,跟趕賊似的,幹嘛呀?
我走到哪兒都不帶秘書,我奔走于無錫、南京之間,兩邊市委,或者省委常委,省裡邊一定給我安排車,我不要,我就坐高鐵,既環保,時間又有保障,速度又快。 有市委書記請我,我說我打車過去,他短信囑咐我說,你跟上邊打交道,草根點兒可以,到下邊你草根,人家就會看不起你。 我說我願意,我管他看得起看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