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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賣與別人,卻又不舍離開它——這簡直是一種普遍性的創業鄉愁。
文/ 本刊記者和陽 (刊登在《創業家》雜誌2012年5月刊)
就像所有正在經歷人生轉折的人一樣,羅江春打定主意,對正在發生的一切要像只牡蠣一樣,保持緘口不言。
「你還持有風行線上的股份嗎?」
「套現與否?」
「投資人給你壓力了?」
羅「哈哈」地笑,沉默一秒,回道:「你覺得呢」?
半個月之前,羅江春與唐柯聯合創立近7年的風行線上被低價收購了。 除了強調此乃戰略投資而非收購外,羅不打算評價成敗得失。
風行是一家以P2P為特色的二線視頻網站。 2012年3月底,為「創造全球範圍內的全媒體帝國,」SMG旗下的新媒體上市公司百視通(600637.SH)成為其第一大股東,儘管百事通對其約8500萬美元的整體估值僅是別家投資邀約的幾分之一。
羅努力保持平和表情的圓臉。 他仍擔任風行CEO一職。
「你工作內容有什麼變化?」
「會有職業經理人的感覺嗎?」
羅江春帶著「我知道你在套我話」的笑意應道:「沒有啊,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補了一句,「好奇的事情,我統統不說。 」
如果看到這一幕,戴志康、周娟、張永琪這些曾經把自己創立的公司賣與別人,卻又不舍離開的創業家們,多半要會心一笑,「這時候,可不就只能說些場面話麼」。 不過,羅江春不能說的,他們現在可以說。
「我那時候可悲傷了。 」戴志康說。
2010年8月,戴志康將2001年開始打造的康盛創想賣予騰訊。 拿到錢的那一刻,戴在紙上抒寫心情:「我花了10年時間種一棵櫻桃樹,終於結果了,結出來一隻蘋果⋯⋯我種的是櫻桃樹啊。 」
這糾結簡直是一種普遍性的創業鄉愁。 周娟和戴志康素不相識,但一年多以後,她也原原本本地經歷了一模一樣的「賣兒賣女」的過程。 她去見陳一舟:「互聯網大佬都挺隨意,他穿著拖鞋、T恤就來了。 他是個踏實做公司、關注細節的老闆。 」但周又擔心陳對56網的承諾能否兌現,「談的時候是一個方面⋯⋯誰都無法預料接下來的過程⋯⋯」
緊接著登場的環球雅思創始人張永琪,他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把公司賣給英國培生集團(Pearson)後,他說,「員工很幸福,從草根創業公司員工變成跨國公司員工了呢⋯⋯」但他又說,「教育行業如果沒有新的契機,上市企業也有倒閉風險」。
據統計,整個2011年,以並購退出的投資案例較2010年增長113.2%。 創業者們夾帶著各種心緒加入大公司,VC/PE相關企業開始認真考慮並購退出的管道。 這意味著,賣掉公司的人將越來越多。
再出發
看得出來,戴志康是個1981年生的年輕人。 他位於上地的辦公室裡堆放著兩三堆物品,茶几上擺著Apple的產品和吃剩的盒飯。 他穿T恤、牛仔褲、跑鞋,腿翹在沙發椅上,
他摸出一個大型火機,點燃一支煙。 他覺得,蘋果雖好,但自己種的是棵櫻桃樹。 沒結出櫻桃,不能怪他。
2010年,在騰訊收購康盛創想約半年前,戴志康接受《創業家》記者採訪時表示:「我真的不相信馬化騰、李彥宏這幫人,當年起步時就有多高的能力和水準⋯⋯其實個人能力的成長路徑並沒有太大的不一樣,不一樣是在於, 你會發現你的成長受到限制,能力和經驗受到相應的制約。 互聯網最好的時候我們沒趕上,被70後趕上了。 」
幾個月之後,趕上大趨勢的70後馬化騰用約4300萬美元收購了80後戴志康。 80後的不服氣漸漸消退。 戴認為,騰訊的收購可以作為成功案例記在創業檔案裡,這是他前一個時代的句號。 過去,他融資時曾被資本攆出門,25、6歲時見到個VC就趕緊換名片。 現在,收購完成後,VC立刻致電詢問其有無再創業的計畫,是個VC都跟戴志康換名片。
他飄飄然加入了騰訊。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過去做的那點「邊邊角角」真沒帶給他更高的經驗、能力,或者眼界。 他撫摸著社會認可度的提升和成功套現後的物質回報,覺得自己從此與眾不同,然後,開始「怕輸」。
「無論公司(騰訊)內外,你說老子要做個業務沒做成,多沒面子啊,對吧?」 被收購後的半年至一年時間裡,戴志康瞻前顧後不能自拔,老擔心一邁腿就摔下來。
對一個還是要種櫻桃樹、要收櫻桃的人來說,這顯然不是個好狀態。 「我就發現這種感覺挺討厭的。 」
或許帶著對自己不成「器」的厭惡與焦躁,戴志康試圖彌補人生遺憾:既然期冀已久的第一家創業公司沒有「很」成功,那這次玩兒個大的。 他視O2O為「你人生中不太可或缺的大機遇,一個會隨著國家GDP上升、幹好了能幹好多年的大事兒。 」
2011年上半年,戴志康從康盛創想200余人的團隊中抽取半數,又從上海、深圳糾合幾十號人,調動所有的朋友和資源,砸到O2O業務上。 他夜不能寐,平均每天只睡3、4個小時。 他覺得,自己得找到從0到1、給O2O找正確打法的事兒。 戴的上司、騰訊高級執行副總裁吳宵光說:「你改天去生個孩子吧。 」這個年過30的人回道:「不放個大禮花,沒心思生孩子。 」
大禮花太難放。 O2O是中國移動互聯網/互聯網最具想像空間的發展方向之一,也是一個已誕生估值10億美元(大眾點評網)級公司的行業。 不過,這一行的發展形態卻剛離開早期(拜團購、LBS所賜)不久,是仍處過渡階段的混沌產業。 按大眾點評網張濤的理解,O2O或許蘊藏著改變中國互聯網格局的機會,但在此之前,必須解決人才瓶頸、可控生態鏈、傳統行業級的管理能力——而前兩者是中國大陸企業的整體困境。
內創業更難。 戴志康,行業新兵,此前管理過的團隊規模僅超過200人。 他要在暫無股權激勵計畫的騰訊搞內創業,但客觀情況是,母公司的電商、團購等部門業績長期慘澹,騰訊強大的資源和使用者優勢暫未列入O2O領域的殺手鐧之列。
「我擔心第一個達到穩定態的不是我們,現在看來很有可能。 我真的沒有這個自信。 各個地方、線上線下都至少要達到60分的水準才是我們發力的時候,我們做的事情還遠遠沒達到。 我們大概位於市場末位,現在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找不著北⋯⋯可控的打法更容易成,整合資源是花,不是錦,但要經歷各種迷惘⋯⋯這很難的,這很難的⋯⋯成的可能性真的很小,我知道。 大眾點評的長項,不要碰,至少不能用和它一樣的方式碰。 」
他拒絕談論具體產品、業務。
「難,太難。 」戴志康在沙發椅上晃來晃。 他曾經戒過煙,現在一天一包。
自我懷疑完了,他又開始自我打氣:「我是一個能經受住長期壓抑的人,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挺難選擇放棄的。 因為你每次要放棄的時候你都會選擇再堅持一會兒,並且你從長期的堅持中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好處,你就會選擇再堅持一下。 我現在也是壓力感很強。 我憋了兩年快憋死了,明年就應該小宇宙爆發、上井岡山了。 」
「到時候如果不行的話,你就過來報導我失敗,我分享失敗經驗。 」他說。
角色回歸
與戴志康的找不著北不同,小紅外套、臉型與髮型相得益彰的周娟告訴《創業家》,她現在比56網剛售予人人網那會兒還忙,忙得沒時間困惑。 「我想的是趕緊把資源弄好,鞭策著大家縮短差距。 」
今非昔比。
2008年是視頻行業的分水嶺。 這一年,中國政府意識到互聯網視頻的強媒體屬性,開始以發放牌照的方式介入該行業。 56網的網易血統和廣州總部對此顯 得動作緩慢。 這家公司經歷了前後歷時一個月的封站,待重見天日,已經損失了1/3的使用者。 自此,優酷第一,土豆第二,56網沒落。 此後,產品和技術已經不 再是這個行業的門檻,融資能力直接攸關生死。
這時候,周娟的選擇有點南轅北轍。 她離開融資大戰的舞臺,退居幕後,主管產品和技術。 周畢業于中科大,工作履歷是程式師、高級產品總監。 網易郵箱等千萬級產品給她江湖地位,也給她桎梏。 她不擅長資本運作。
每況愈下。 此後4年,56網的資金始終匱乏,讓56網專注于產品的同時,不得不縮減頻寬,結果使用者體驗差強人意。 砸錢的優酷、土豆,長視頻和頻寬越買 越多,使用者體驗愈加完善。 直到今天,這後遺症仍留有蛛絲馬跡。 人人網8000萬美元收購56網所有股權半年後,陳一舟還不時給周娟發個郵件,說:「我們在 某個地方看起來有點卡。 」
現在,周娟不用再擔心融資問題了。 不管陳一舟是個多麼不為人知的首席產品經理、使用者體驗官,多喜歡在任何時刻@下屬或者發郵件指出產品不足,他都還保持著在資本市場翩翩起舞的功夫。 在陳一舟麾下,周娟做好專業領域即可。
「現在人人網上傳的視頻,可以直接在新鮮事裡看,不用跳到56去,這用的都是56的後臺技術。 這樣的整合涉及非常多的子專案,這半年多來,我常擔任溝 通協調的橋樑。 」周娟說,「很多公司可能覺得,安排下面的某個人跟這些事兒就行了,但我想説明大家最快、最有效率地推進下去。 讓大家看到公司的發展。 」
2012年春天,在優酷土豆合併後,56網時不時放出「綜合類視頻網站就剩下咱兩家啦」的聲音。 周娟也跟陳一舟聊過:「我覺得他們倆(優酷、土豆)二合一,對我們來說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他們兩家的重疊度超過60%,並購後一定會有損耗的問題出現。 」
機會似乎姍姍來遲。 56網將2012年定義為追趕的一年,版權不過是煙幕彈,周娟真正寄予厚望的是UGC。 陳一舟覺得,UGC是移動社交網路的殺手級應用,周則夢想著UGC能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助力56網,成為一個大家覺得很不錯的公司。
「這才不枉我們做了那麼多年嘛。 」她說。
歷史人物進修
2012年3月底,黑馬大賽春季賽上,薛蠻子開始演講:「移動互聯網帶來的機會就是洗牌的機會⋯⋯二三線城市也有二三線城市的機會⋯⋯」
台下的張永琪顯然沒注意到「機會」二字。 他沉浸黑馬大賽賽歌《堅持》的情緒中,以至於先發了條微博:「黑馬大賽的《堅持》主題歌,特別好聽,我像(想)給它唱好。 」30多分鐘後,他又發了一條:「我喜歡黑馬主題曲《堅持》,創業者都應懂唱,我想學一把。 」
2012年3月30日下午,這位前環球天下集團創始人、現環球天下集團總裁被「堅持」二字擊中。
這時候,距離張永琪賣掉公司已經4個月了。 他未必是在惋惜,也未必不是。
張永琪出生于1968年。 他賣公司,不比75後的周娟和80後的戴志康。 他是個入行12年的老兵了。 最早,他創立環球雅思,未始不想跟俞敏洪一樣,成為中國教育行業的標杆人物。 這一點,從他公司的前臺走廊上滿坑滿谷的獎章、獎狀、領導人合影就能看得出來。
2011年,環球天下在納斯達克上市。 一年之後,恰逢中概股被獵殺,公司股價下跌64%之多,幾乎瀕臨退市邊緣。 張永琪的髮際線不斷後退,身心瀕臨崩潰,開始惶恐。 年底的時候,他以三倍溢價的價格,將已上市的創業公司賣給了英國培生集團。
當時,張永琪曾經在《創業家》雜誌記者面前自辯:「你們坐在上市公司的位置,我估計也會很快垮下去的。 ⋯⋯教育行業如果沒有新的契機,上市企業也有倒閉風險⋯⋯所以有這麼一個機會去進一步發展,我覺得我們企業又能多發展幾十年⋯⋯這個企業會100%成為培生的⋯⋯」
殊死一搏賣掉公司,拿著好價錢上岸,之後,張永琪對自我的認知又轉回了「平凡、求安全」一檔。 張拒絕擔當投資人,「我感覺那都是很冒險的事,成不成都 在一線之間,有時候好不容談了半天,要不然投成了,要不然談了半年最後一刻沒成。 」他對外披露的目的是,「你要是想總有一天干到什麼目標就結束的話,我覺 得你根本跑不下來。 中國創業不是創財富,還是創自己,改變自己。 」
幾天後,有人問張永琪為何將上市剛過1年的環球天下賣掉。 張一如既往的西裝革履,坐在鏡頭前淡淡地稱自己力不能逮,「行業競爭激烈,我的學歷、年齡、個人能力無法支撐環球天下成為百年品牌。 」他認真的看著主持人,拿手比劃,「我就是歷史的這一段兒。 」
注解這句口號的行為是,張永琪成為培生的中國區總裁——一個職業經理人。 「下一步還是全面學習學習。 以前覺得花那麼多錢上商學院太多了,現在還是注重 學習。 培生可能在中國有很大的投資,我能不能夠做更高平臺的職業經理人?他繼續投資會不會通過我認識更多的人?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人的恩惠者?這些我覺得 都可以做。 」
退出機制一向是在中國教育行業的普遍難題。 要國內A股上市,得像等待戈多一樣等政策。 要海外上市,一來要等視窗開放,二來要面對美國投資者的速勝和不信任。 賣掉公司,這是兩條岔道中間的第三條路。 這時候,張永琪再唱起《堅持》,則別有況味。
當晚,歌曲創作者將歌曲通過郵件發給了張永琪。